赵丰万字散文《植物成语册页》发《回族文学》2023年第6期,此处选载“闭月羞花”一节。
闭月羞花
月和花,自然界最贴近人性的两种物,月圆花开,最是美景。
闭月羞花,字面意思是,月见之躲藏,花见之收缩。
成语者,大凡有典。此典出自南朝宋宗室刘义庆所撰的志怪小说集《幽明录》,元杂剧家王子一据此改编为杂剧《误入桃源》,描写的是晋人刘晨、阮肇到天台山采药,路远迷返,以山上熟桃充饥,观山下有溪流,判断有人烟,于是下山以杯取水,被两仙女邀至家中,十天后返世,已隔十世。二女是紫霄、玉女谪降,与刘、阮有宿缘,后来得星官指引仙境,同赴蓬莱。此为《误入桃源》剧情,《幽明录》原书所载二人半年后出山,其子孙已繁衍七代。后两位书生目睹人世混浊,叹息人世不如野外仙境有人情味,又离家去寻昔日仙女。
闭月羞花,从《误入桃源》第四折而来:“引动这撩云拨雨心,想起那闭月羞花貌,撇的似绕朱门燕子寻巢。”后人录这四字为成语,且引证于世间两个美女。
闭月,言之貂蝉。貂蝉后花园拜月,轻风吹来,浮云遮月。貂蝉之父王允目睹其景,逢人便言我的女儿和月亮比美,月亮比不过,躲于云后。自此,貂蝉芳名远扬,“闭月”成了貂蝉的代称。
羞花,言之玉环。唐开元年间,杨玉环到花园赏花,以手抚花。那花是含羞草,花瓣即刻收缩,绿叶卷起。其景被一宫娥看见,四处扬言玉环和花比美,花儿含羞低头,唐明皇闻之召玉环见驾,将玉环留身旁侍候。玉环善于献媚取宠,深得明皇欢心,不久升为贵妃。
貂蝉与玉环,皆人间绝色之女,有了这闭花羞月之喻,二女便倾国倾城。后来的杂剧作家王实甫、吴昌龄在《西厢记》《张天师》多有引用,吴承恩的 《西游记》、吴敬梓的《儒林外史》、李宝嘉的《官场现形记》等小说也有引句。
月之皎洁,阴柔人间,永恒天穹;花之美容,悦目天下,芳香大地,非人间女子与之相比。但在人类审美体验的心意层面,月亮与花朵司空见惯,审美意识渐渐淡化,而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,会使他们眼前一亮,激发主体情感和想象,下意识地产生了与自然物象相比较,使心灵获得愉悦。如此,女子之美,便超越了自然物象之美。在审美体验里,此为心意层面上的会心和畅神,综合起来称通畅感。
《西厢记》里花容月貌的崔莺莺,迷住了进京赶考的张生,置人生前途于不顾,与之私会,出演了一出皆大欢喜的人间喜剧。在剧本的台词中,王实甫不用花容月貌,而是以闭月羞花言莺莺之美。在词语的层面上,后者较前者含蓄十分。花容月貌显俗,闭月羞花显雅,兼美丽外表和优雅深沉、端庄温婉的内在统一,就这点区别,应和了张生这个书生对美的理解与鉴赏,才令他宁愿舍弃仕途与脸面尊严。当然,张生后来考中状元,那是另一码说辞了。
作为对女性的赞美,闭月羞花传递了一种内涵,即女性的美貌应充满诗意,具备高雅品味和文化底蕴。《红楼梦》中的薛宝钗,其美貌不在林黛玉之下,但因少了含蓄,少了“闭月羞花”的内在魅力,更令贾宝玉喜欢。不止宝玉,在古代士子的审美观中,黛玉为心仪的女性。
客观存在的女性姿色在感知活动中的印象是眼中美颜,在审美意象里是心中美色,二者为审美体验的差异。审美体验,作为美感心理的建构和呈现,作为意义的瞬间生成,始终发生在个体生命的过程中,令人难以言说。